2013年9月19日 星期四

等待春雷──給同學的第二封信 _ 2003

等待春雷──給同學的第二封信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個夜晚,那是6月17日的晚上,午夜12點,文物館內燈火通明,十多人在裡頭忙碌而愉悅。聽說最後一組工作人員離開的時候是清晨五點,距開展記者會只有五個半小時。
許多個白天和夜晚,同樣的努力與熱情,我們終於能夠呈現今天的成果。從盛夏到初秋,我們邀請所有朋友,來到成功湖畔,品味四百年前的美麗與哀愁。
這幾天,我看到歷史系的老師和同學,帶著愉快的笑容走出文物館;我也看到其他朋友,帶著同樣的笑容,走出文物館。就是這樣愉快的笑容,將成為我們永遠難忘的記憶。
我要告訴在場歷史系的老師和同學、還有其他朋友:成大歷史系起步了,我們會一直往前走,勇敢而且堅定!」

這是6月21日「大員紀事」開展儀式時,我預想的講話內容。18日的開展記者會,一早起來天候不佳,快九點時,我來到文物館前,風雨未歇,許多同學正忙著準備相關事宜。依原定應變措施,我們已經決定改到系館東側穿堂前舉行記者會,廖秀真老師一早就來幫忙掃地,前一天下午,她和蔡幸娟老師蹲在地上砌磚疊瓦,弄得灰頭土臉的。
九點十分,我到系館二樓上課,窗外斜風細雨,不見陽光。十點十五分,提早下課,我匆匆趕到文物館前。陽光乍現,風停雨歇。記者會依原訂計劃,在文物館前、干欄屋右側路面舉行。為我們搭建傳統干欄式家屋四位西拉雅族老匠師、陳信雄老師、我以及參與記者會的貴賓頭戴花冠、身著白袍,準備在記者會後進行干欄屋的落成儀式。記者會開始時我這麼說:
「恭喜許市長,臺南市政府好不容易爭取來到歷史現場展出的『福爾摩沙──王城再現』即將在22日盛大推出;我要向主導學校博物館籌備事宜的歐副校長報告,歷史系做個小小先鋒,以這次的特展為博物館的籌建熱身;我要向任院長報告,歷史系不負所託,經營歷史文物館二十七年,今天交出一張亮麗的成績單。今天早上風風雨雨,就像我們策劃籌辦這次的特展,一波三折。我很高興能在陽光普照的時刻,宣佈開展的消息,也許這正象徵著歷史系的命運!」

風雨正歇、陽光乍現,這真是成大歷史系此刻的氣運嗎?
一路走來,的確風風雨雨。由於文物館的定位,起初時院方與校方有著與我們不同的想法,因此「大員紀事」的策展工作從開始就備極艱辛。由於我們這次的特展希望能有博物館專業的規格,預算高達一百五十萬之譜,籌募經費的工作,一開始也像是不可能的任務。

我們的做法很單純:以積極的作為,讓學校看到文物館不可廢的理由。6月20日開展的「大員紀事──十七世紀的臺灣」,正是正面展現文物館存在意義的一次重要行動。我們也希望能通過文物館的再生與活化,帶動系上另外一番新氣象。在我們的努力下,的確得到了許多的鼓勵與支持,只是當歷史系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這次展覽時,卻必須低調從事,戒慎恐懼。我們心中始終存在著陰影,文物館的未來茫茫然站在眼前,它彷彿在問我們,將何去何從?
我們真的很努力,一次成功的展覽,會讓校園成員重新思索文物館的意義。關鍵在,我們真能以這次的展覽和後續的規劃讓人耳目一新,並因而說服人心嗎?
我們還需要更努力!持續的努力,「勇敢而且堅定!」

四個月前寫給同學的第一封信中,我想和同學分享的是:怎樣尋找作為成大歷史系成員的尊嚴與自信。那封信的末尾,我這麼說:
「怎麼讓我們的同學能抬頭挺胸、大聲說出自己是成大歷史系的一份子,並且引以為傲?怎麼讓校園中其他學門的朋友、臺南以外其他大學歷史系的同學、社會上知與不知的大眾,在看到我們的同學時,即或不是肅然起敬,也是頷首稱許、樂於親近?這些事情的終極意義,是讓同學能做個有尊嚴的成大歷史系的學生。………我們能一起邁步向前嗎?」

同學們!6月17日深夜的忙碌與興奮,18日干欄屋落成後的分享愉悅,21日進出文物館時禁不住的笑容,我要再次告訴諸位,我們起步了!尊嚴必須在行動中尋得,同時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中維繫。當我們帶著興奮的心情,邀請家人朋友來看展覽;當我們娓娓述說關於展覽種種,能夠引以為傲;當我們告訴別人,自己是成大歷史系的一份子,感到與有榮焉;那時,我們就找到了屬於成大歷史系的尊嚴!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物館的故事,是不是再給了我們一次啟示?

王健文 於癸未夏至(2003年6月26日)


附記


2003年春天,我剛接任系主任,最艱鉅的任務便是歷史系對於已經營近三十年的歷史文物館之保衛戰。長話短說,學校為因應因政策指示倉促成立的台灣文學研究所沒有系館空間的難題,有意將歷史文物館撥交台文所使用。但歷史文物館與成大歷史系淵源極深,早期師生篳路藍縷、耕耘極為辛苦,雖後來稍顯沉寂,歷史系自然不願意就此交出。
從校長到文學院院長都已做了政策決定,歷史文物館行將不保。我的作法很簡單,不訴諸悲情,也不必激情對抗,如文中所言:「以積極的作為,讓學校看到文物館不可廢的理由。」「大員紀事」即是在此思維下的一場行動。
那是個極為艱鉅的任務,我們必須有一檔無可挑剔的精彩特展,讓看過這個展覽的人,皆能認同文物館最能展現光彩的方式,即是維持它原有的空間定位。但是,一場專業的展覽、在專業人才與財務預算上都不是小小一個歷史系所能承擔的。

策展的過程備極艱辛,我們很幸運的得到一些貴人相助,當時就讀成大建築所博士班的郭美芳,義務協助代尋西拉雅族老匠師在文物館前搭建一座四百年前的干欄屋;當時任故宮博物院院長的杜正勝老師,給了我最大的鼓勵與各方面實質的幫助;當時任統一企業集團總裁的老西格瑪林蒼生,如同我的心靈導師,在我與校長不歡而散、情緒激憤時,以他深沉的智慧領我走出難關。

「大員紀事」順利開展,口碑、人氣俱佳,從此,學校從來沒有再提起是否歷史文物館挪作他用。接下來才真正是對成大歷史系的考驗,也如同我文中所說:「尊嚴必須在行動中尋得,同時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中維繫。」
也因此,幾年以後,當歷史文物館再度沉寂,有些同仁開始議論:是否將文物館還給學校時,我趕到有點困惑。
我困惑當年的奮鬥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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